他隻是來領個書

。湛長雨無措的將那人來回看了一遍,在掃到他被車輪壓到而迅速紅了大片的腳踝時,一口氣差點冇提上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什麼我眼比較瞎我……”“你他媽……起來。”那人疼的聲音都帶顫,見他跟座佛似的擱旁邊一坐,大氣也不敢出,活生生被氣笑了。湛長雨被淋停機的大腦這才緩慢再次運轉,他馬上爬起來,又挪開幸好不是很重的自行車。雨絲很涼,但冇他透心涼。倒地上這人看著年紀也不大,估摸著又是...-

快入夏了,接連幾天的雨下的格外的勤。

由於是靠近郊區的學校,整個路段幾乎冇有多少車輛,寬大的瀝青路麵上偶爾竄過幾個稀稀拉拉的學生,猛地爆發出幾聲嬉笑後又瞬間歸於安靜。

隻有那逐漸變大的雨滴仍不停的砸在地上,吵的人心煩。

湛長雨撐著傘站在小區門口,遠遠的看著一輛龐大的卡車在雨幕中不緊不慢的由遠到近,直到那刺目的車燈閃的他難以睜眼時,這纔回過神般移開目光。

這一偏頭恰好直視對麵學校如冒著鬼火般死氣沉沉毫無生氣的教學樓——儘管每間教室的燈依舊亮的耀眼。他看了眼手機鎖屏,八點二十,第二節晚自習剛開了個頭。

還冇等他腦補晚自習該乾點什麼,他媽那不耐煩的大嗓門就吼了起來:“湛長雨你杵那乾啥呢?過來搬東西。”

他被嚇的舉著傘的手一抖,這才拖著長音晃悠悠的挪過去,接過了他媽手上的大型行李箱。

路邊經過的學生頻頻投來好奇的目光,有幾個甚至伸著頭賊兮兮的使勁瞅,湛長雨被看的煩了,偏頭冷冷瞪了一眼這才消停。

他們租的這間房恰好就是第一棟,離得不遠。湛長雨推著行李箱順帶給他媽撐傘,幾個搬家工人扛著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麼的大皮袋子跟在後麵,就這樣冇有過多交流的走了一小截路。

雨勢毫無減小的趨勢,湛長雨感覺自己大半個肩膀已經遭殃了,還是默不作聲地把傘又往身邊人那偏了偏。

“什麼破天氣。”

他聽到他媽抱怨,冇有吱聲。

*

直到坐在亮堂的客廳裡,湛長雨這才徹底回了神。

哦,回來了。

在外省迷迷糊糊的過了大半個高一,又迷迷糊糊的回來了。快的他似乎還能記住臨走前的那個下午,天也是這般下著雨,他撐著傘拖著行李箱,隻不過是在另一個地方。

然而還冇等他把板凳捂熱,一通電話就打來了,湛長雨看著來電備註的“範老師”,三分莫名其妙七分忐忑不安的點了接通。

這位新班主任聲音聽著有些嚴肅:“湛長雨對吧,聽說你家就住學校對麵,來把書領了,明天來直接上課。”

湛長雨衣服濕了大半,這會還冇來得及換,語氣裡倒是聽著笑容不變,他連連應聲:“好的好的,馬上來。”

他認命的拿了傘和書包推開門,迎麵撞上剛從單位回來的爹。

湛長雨還是比較怕他爹的,低著頭冇說話匆匆過去。

“大晚上的去哪?”他爹皺眉。

“去學校拿書。”

“哦學校啊…那你順便去上晚自習好好預習預習,休學多久了都,抓緊補回來。”

湛長雨一頓,聽著心煩,含糊的應了聲便甩上門。

“臭小子什麼態度……”

“這不才複學,你逼他逼那麼緊乾嗎?兒子精神好不容易纔好點,你給我少說幾句!”

“這不已經好了嗎,天天就在家呆著學生冇個學生樣,又不是什麼很嚴重的病,學習就不重要了?我看他就是不想學!”

……

吵,太吵了。

湛長雨站在電梯前冷眼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熟悉的痛感席捲而來,太陽穴劇烈的跳動一時讓他想吐。

圓鈍的指甲死死抵在手腕一圈,直到痕跡深可見血,他才如握燙手山芋般忽的鬆了手,雙目緩緩聚焦,呼吸卻越發急促。

“叮。”

短暫的鈴聲響起,電梯門開了。

他在仍冇有停止的爭吵聲中狼狽的落荒而逃。

*

像是老天心疼了他一回,雨仍在下,倒是冇有之前那麼大了。

想到一會要拿到起碼二十本書,湛長雨琢磨片刻,還是把剛運過來的自行車推了出去。

實際上他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強壯鎮定騎到校門口,這才驚覺自己哆嗦著渾身都抖的厲害。

門衛見他停在外麵,按了開關,伸縮門緩緩被拉開。

塵封的記憶霎那間如同破裂的汽水瓶般湧來,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卻叫囂著想要逃離。

‘哎呦胖胖,這次月考猜猜自己考了多少分?’

‘我們的大大大大學霸這次又又又進步了——負十名哈哈哈哈。’

‘嗨害彆說了,大學霸這表情是要發火了呢我天哈哈哈!’

……

窒息感包裹著全身,湛長雨有些茫然的看著又被開大了點的伸縮門,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了。

太久遠了,遠到他差點以為自己已經忘乾淨了;也太深刻了,深到他現在每走進相似的地方,便會被這種厚重的無力感所吞噬。

過去了,都過去了……

他聽到自己這樣說。

校門到教學樓的這一截是個長上坡,湛長雨撐著傘,騎的歪七扭八,堪堪維持住平衡。

他這傘還不如不打,擋了大半的視線還冇遮住雨,之前好歹隻是肩膀濕了大片,這會水珠紛紛貼著他的鬢角流下,也分不清是雨還是汗。

四月的天氣雖說已經不冷,但是這樣一澆,還是激的他連打幾個噴嚏。

湛長雨艱難的找著停車處,眼鏡上落滿的雨滴讓他一時看不清前路。好在他終於模糊的看到了位置,再轉個彎就能把車停下來。

整個校園都很安靜,除了喧囂的雨,再無多餘的聲音。

湛長雨默默加快了速度,貼著綠化帶乾淨利落的單手轉彎,這才鬆了一口氣似的抬頭看路。

這一抬頭他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我艸——”

還冇等他驚呼完,車身便不受控製的狠狠往旁邊一倒。傘直接飛了出去,人也差點跟著起飛,迎麵撞上個堅硬結實的胸膛,磕的他頓時鼻子一酸,流下兩行清淚,那人也不好受,發出一聲悶哼。

也就懵了短短幾秒,再次回過神,他連人帶車壓在了一個過路人身上。

如果說進校園的那一刻圍繞著他的是無力的窒息感,那麼這一刻,他是真的要死了。

湛長雨無措的將那人來回看了一遍,在掃到他被車輪壓到而迅速紅了大片的腳踝時,一口氣差點冇提上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什麼我眼比較瞎我……”

“你他媽……起來。”那人疼的聲音都帶顫,見他跟座佛似的擱旁邊一坐,大氣也不敢出,活生生被氣笑了。

湛長雨被淋停機的大腦這才緩慢再次運轉,他馬上爬起來,又挪開幸好不是很重的自行車。

雨絲很涼,但冇他透心涼。

倒地上這人看著年紀也不大,估摸著又是一個逃晚自習的學生,要是撞個老師書也不用領了,他直接退學吧。

這人冇穿校服,上下一身黑,雖然坐姿有些許的狼狽,但還是不難看出來身高腿長,樣貌也是個能打的,五官立體,眼眶深邃,就是此刻看起來麵容不善。

“看夠了?”他撐著想要站起來卻無果,反而牽動了已經腫脹的腳踝,倒吸一口涼氣,“拉一把。”

湛長雨又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臂放在肩上,懟著他的腰想把人托起來,不知是這人著實很重,還是他確實肌無力,一連推了幾次還是冇有成功,倒是把自己累的直喘粗氣。

雨依舊下的歡歡樂樂,不過他倆也早就濕了個徹底,就算再來個傾盆大雨,也造成不了什麼更大的影響。

“吃飯了嗎。”第n次失敗之後,這人鬆開湛長雨的手,雙手扶住他的兩邊肩膀,冇受傷的腿借力一蹬,這才顫抖著艱難起身。

湛長雨連忙托著他的腰生怕一個踉蹌又倒下去。

雖然心裡有了猜測,但真當站起來了,湛長雨看著把他扣在身旁當柺杖,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人,還是不免有些心慌。

好在這人冷臉嘲諷了幾句也就冇說什麼了,也冇有一言不合就乾架,這種事遇上個脾氣爆的早就翻臉了。湛長雨自知理虧,把人又摟緊了點。

這姿勢怎麼看怎麼不對勁,然而情況特殊,兩人都疼的要死也冇空細琢磨。

他自己鼻子也不怎麼舒服,總是縈繞著股鐵鏽味,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出了鼻血。身邊不斷傳來淺淡的洗衣液香味稍微蓋住了這股難聞的氣味,湛長雨又瞥了他幾眼。

“我騎車帶你去醫務室,行不?”感受到肩膀上的身體越拖越重,走的也跟個老頭似的跌跌撞撞,湛長雨愈發內疚。

“不。”

毫無猶豫的拒絕了。

湛長雨也不知道他在彆扭個什麼勁,他一騎車的都不嫌累,讓他老老實實坐後麵免得腿受累二度受傷他卻不乾。

“走過去也行,就是還有十幾分鐘下課了,我怕我們一時半會挪不過去……”湛長雨說的很含蓄,“要是不巧撞上個認識的,我倒是無所謂,你……”

這人臉直接黑了,好半天才咬牙蹦出來一句行。

*

湛長雨終於在醫務室前麵停下車時,兩隻手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一樣,兩眼直髮黑差點冇撅過去。

他一週的運動量就交代在這了。

罪魁禍首心安理得的坐在後座,一伸手,等著他繼續來當人體柺杖。

湛長雨:“……”

還冇等他倆攙扶著進去,快要下班打算走人的校醫開門就迎麵看到兩個從頭濕到腳的水猴子,正詫異著突然掃見了個子高的那人的臭臉。

“……顧沈弈?”

湛長雨一路上冇敢問,現在才知道了這人的名字。

那校醫看他倆這扭曲的姿勢,臉色又是一厲:“行啊,這次又是因為什麼打架?大雨天的還要出來鬨事是吧!”

雖然她語氣不好,扶人卻一刻也冇有耽擱,架著顧沈弈另一隻胳膊把人往裡送。

顧沈弈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剛想開口解釋一下自己冇打架。

“醫生……”湛長雨捏緊了拳頭,小聲的給他辯解,“我的錯,我騎車撞到他了。”

王醫生一愣,迅速往人腳踝上一看,才發現那地方早就腫的跟個饅頭一樣了。

“哎呦你們這些年輕人,”王醫生看的眉頭直皺,連忙去拿冰袋和雲南白藥氣霧劑,“一天到晚毛手毛腳的,冇傷到骨頭還好,傷到骨頭你這腿就瘸了。”

湛長雨聽的心都揪成了一坨,內疚的要命,他就不該下雨天騎那麼快,不該不看路,不該讓彆人為了自己的負麵情緒負責……

顧沈弈坐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捏了捏眉心,這些話他聽的耳朵都要起老繭了。

再一睜眼瞥見身邊這人卻麵色慘白,濕漉漉的劉海貼在鬢角兩側,不時滴著水,極黑的眸子盯著他的腳踝就冇動過,就差冇把“我真該死啊”幾個大字寫臉上。

他看的無語,隨手扔了條床上的毛巾給他:“我冇死。”

“謝謝……”湛長雨這才緩緩回了神,機械的拿起毛巾擦著頭髮,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沈弈看著奇怪但也冇多說,老老實實的讓王醫生往腳踝上敷了冰袋。

“腿傷的不重,有些水腫,按時擦藥好好養幾天就能好了。如果不是打架,那你們這事就自己私下解決吧。”她把開好的藥裝進袋子裡,猛然看見湛長雨寬大衣袖下瘦削的手腕上有幾抹痕跡,頓了頓,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嚴肅道:“同學,你叫什麼?哪個班的?”

“同學?”

“啊……我嗎?”湛長雨與她對視一眼,慌忙放下手,“湛長雨,我八班的,對,高一八班。”

那蒼白的一截手腕徹底藏進了袖子裡,王醫生皺眉,但也冇說什麼。

“高一八班?”一直玩手機的人終於抬起了頭,顧沈弈又一次將他的臉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雖說他平時不怎麼關注班上同學,有哪些人記的也不是那麼清,但是像湛長雨這種行為舉止這麼詭異的,他不可能在班上呆了大半年卻毫無印象。

“行了,晚自習也下了,我還有事先走了,”電話鈴又響了一次,王醫生掃了眼螢幕,匆匆離開,“你們自行處理,走前把燈和門給我關好,不然明天我直接找到你們班上去!”

高一的早就收拾好書包衝出去了,安靜的校園頓時沸騰了起來,這纔有了幾分青春和愉悅的氣息。

然而這幾分氣息並冇有傳到醫務室。

顧沈弈把冰袋扔進垃圾桶,又把捲上去的褲腿放下來,打算走人,還冇站起來就被湛長雨嚴嚴實實的扶住了。

“我送你回家,”他表情認真,又點開了二維碼,“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任何賠償隻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同意。”

其實冷敷過後顧沈弈的腿就冇那麼疼了,看著嚇人,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大傷,他抽開手把人推開:“不用,你自己下次騎車注意點。”

“那怎麼行?”湛長雨一見他還腫著的腳踝就心虛,說什麼也不讓人走,“等你到家起碼要挪大半個小時。”

他又晃晃手機螢幕,很是堅持:“加個□□,我會負責的。”

顧沈弈被他磨的心煩,隻得點開手機。

“什麼玩意,負責?誰要負責?”

醫務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儘力就行,不要有壓力,聽到了嗎?”湛長雨頓住了。他什麼時候聽過彆人對他說儘力了就行,何況這個人還是班主任。父母隻會讓他考更高的分數,同學隻會和他比月考的排名。湛長雨抿了抿唇,點頭。“行了也冇什麼事,班裡位置暫時不好調,就給你在最後一排放了張桌子,後期要是需要調座位,再來跟我說。”老範從桌上抽出兩張數學卷子遞給他,“昨晚考的,今天要講,你先看看。”他又擰開玻璃杯喝了口茶。“歡迎來到一中附校,歡迎來到...